经文：约13∶31-35
“逾越节以前，耶稣知道自己离世归父的时候到了，他既然爱世间属自己的人，就爱他们到底。”(约13∶1)逾越节晚餐期间，耶稣借着谈心、掰饼、洗脚等多种方式，把他即将离世的信号传递给他的门徒，旨在提醒他们珍惜最后的团聚时刻。然而，愚钝的门徒没能理解耶稣的良苦用心。晚餐还未结束，犹大便匆匆离席，去同犹太公会完成他们之间的那一笔肮脏的交易。这时，耶稣苦口婆心地劝勉11位门徒：“小子们，我还有不多的时候与你们同在，后来你们要找我，但我所去的地方你们不能到。这话我曾对犹太人说过，如今也照样对你们说。我赐给你们一条新命令，乃是叫你们彼此相爱;我怎样爱你们，你们也要怎样相爱。你们若有彼此相爱的心，众人因此就认出你们是我的门徒了。”“彼此相爱”，这是一位弥留之际的老师留给学生的临终遗言，称之为“命令”，绝不为过!
从《旧约圣经》的教导来看，“彼此相爱”的“命令”并不新鲜，《利未记》里就有教导：“不可报仇，也不可埋怨你本国的子民，却要爱人如己。”(参利19∶18)那么，耶稣为什么称之为“新命令”呢?这“命令”何新之有?其实，这条命令强调的“新”，不是说它是前所未有的“命令”，而是说它是富有新意的“命令”。深思这条“新命令”，发现耶稣给“彼此相爱”至少赋予了四重新意：
一、新的范围
“爱人如己”中的“人”，是爱的范围，这条诫命要求上帝的选民去爱他们能够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可是，耶稣时代的犹太人早已把其中的“人”局限于“邻舍”这个较小的范围。《路加福音》第10章记载：“有一个律法师起来试探耶稣说：‘夫子，我该作什么才可以承受永生?’耶稣对他说：‘律法上写的是什么?你念的是怎样呢?’他回答说：‘你要尽心、尽性、尽力、尽意爱主你的上帝;又要爱邻舍如同自己。’耶稣说：‘你回答的是。你这样行，就必得永生。’”(参路10∶25-37)在犹太人的心目中，“邻舍”显然不只是住在隔壁或附近的邻居，但他们对“邻舍”的理解，从来都没有超越亚伯拉罕的后裔这个范围，也就是《利未记》中所说的“本国的子民”。耶稣以“好撒玛利亚人的比喻”回应那位律法师，就是要帮助犹太人打破传统思维，把爱的范围扩大到他们所瞧不起的“外邦人”。比喻中的撒玛利亚人可以“怜悯”被强盗打伤的素昧平生的路人，犹太人为什么不能如此呢?
耶稣颁布“彼此相爱”的“新命令”时，只有11位门徒在场，这样看来，“你们要彼此相爱”中的“你们”，范围也并不很广，但我们不能如此简单地理解!这些门徒当然应当“彼此相爱”，但他们的爱并不局限于“使徒”这个小圈子，耶稣要求他们去爱所有跟随他的人。门徒不能预知未来，但耶稣非常清楚，不久的将来，他的门徒将要在耶路撒冷、犹太全地和撒玛利亚，直到地极，作他的见证(参徒1∶8)。届时，被称为“教会”的这个新兴的团体里面，将会出现大批外邦人，“不拘是犹太人，是希腊人，是为奴的，是自主的，都从一位圣灵受洗，成了一个身体，饮于一位圣灵”(参林前12∶13)，这个人员组成非常复杂的团体，里面的成员都要学习“彼此相爱”。从这个意义上讲，“彼此相爱”的范围，就比“爱人如己”大了很多。然而，“彼此相爱”的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基督门徒或教会成员这个圈子。使徒彼得指出：“有了爱弟兄的心，又要加上爱众人的心。”(参彼后1∶7)耶稣则进一步指出：“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太5∶43)爱的范围，何等之广!
中国传统文化中，也有“爱”的教导，孔子、孟子、老子、墨子，都有相关的论述。孔子说：“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也。”意思是：孝顺父母，敬爱兄长，是仁爱的根本。与犹太文化一样，中国文化中的“爱”，范围也比较狭窄。犹太人把爱的对象局限于“邻舍”，我们则把爱的对象局限于“血亲”。我们提倡的“爱”，是以亲情、血缘为范围的，很难突破父母和兄弟这个范围，即就真的要去爱一个人，也得先和他建立起一种类似于血缘的关系。要爱一个长辈，得先认干亲;要爱一个同辈，得先拜把子。“彼此相爱”的“新命令”，要帮助我们打破血缘、亲情、种族，去爱身边的每一个人!
二、新的标准
“爱人如己”中的“己”，是爱的标准。这一点上，律法师的理解非常到位——“要爱邻舍如同自己”。理性地看，“爱人如己”的标准相当之高，以这个标准去爱，并不容易，因为我们对他人的爱和对自己的爱，时常执行两个标准。只有爱自己时，我们才能做到全力以赴、不遗余力。爱他人时，我们总会留有余地。对于这一点，巴克莱(William Barclay)有一段十分有趣的分析：“即使在人间最高尚的爱中，仍旧会怀有几分私心。我们往往在无意识之中，考虑到自己应该得些什么。我们想到自己的幸福，和万一爱被剥夺时所受到的苦。我们往往考虑到：这爱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在我们付出爱心的背后，可能是追求自己的幸福。”耶稣深知人性的软弱，所以就对爱的标准进行调整。
那么，经过调整的标准是怎样的呢?耶稣说：“我怎样爱你们，你们也要怎样相爱。”柯鲁斯(ColinG. Kruse)如此解读：“《旧约》命令以色列人要像爱自己一样爱别人(参利19∶18)，可是耶稣对门徒说，我怎样爱你们，你们也要怎样相爱。它将爱的标准提高了许多，他们不再以爱自己的标准去爱邻舍，而是以耶稣爱他们的爱作为准绳。”耶稣是怎样爱我们的呢?让我们来看保罗的论述：“为义人死，是少有的;为仁人死，或者有敢作的。惟有基督在我们还作罪人的时候为我们死，上帝的爱就在此向我们显明了。”(罗5∶7-8)简而言之，耶稣对我们的爱，是无私之爱，是舍己之爱，是牺牲之爱，他自己说：“人为朋友舍命，人的爱心没有比这个大的。”(约15∶13)爱的标准，何等之高!
耶稣为“爱”作了示范，他希望我们都能像他一样爱我们的弟兄姊妹。使徒约翰说：“主为我们舍命，我们从此就知道何为爱，我们也当为弟兄舍命。”(约壹3∶16)真正的爱，就是耶稣那样的舍命之爱，这是爱的最高标准。然而，约翰的意思并不是让每一个人都去“为弟兄舍命”，事实上，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约翰不想把“爱”讲得那么深不可测，那么遥不可及，所以他随即写道：“凡有世上财物的，看见弟兄穷乏，却塞住怜恤的心，爱上帝的心怎能存在他里面呢?”(约壹3∶17)牺牲之爱的实践，要从关注“弟兄穷乏”和捐献“世上财物”这些日常琐事做起，这是爱的最低标准。事实上，一个人倘若连几个小钱都不舍得付出，怎么能指望他“为弟兄舍命”呢?人性中有一个可悲的弱点，就是习惯于高喊貌似高尚但难以企及的口号，而不习惯于从举手之劳的小事做起。拥有远大的理想固然是好事，但通向理想的道路往往是由一件件具体的小事铺成的，正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弟兄舍命”，要先给弟兄饭吃!
三、新的动力
“爱人如己”，以律法的威严为动力。具体地说，就是以上帝的赏善罚恶和个人的趋利避害为动力。《箴言》写道：“周济贫穷的，不至缺乏;佯为不见的，必多受咒诅。”(箴28∶27)这是每个犹太人都耳熟能详的金句。犹太人为什么要“爱人如己”，理由非常简单：如果去爱，就会得到上帝的奖赏;如果不爱，则会遭遇上帝的审判。犹太律法中有这么一条：“不可苦待寡妇和孤儿。若是苦待他们一点，他们向我一哀求，我总要听他们的哀声，并要发烈怒，用刀杀你们，使你们的妻子为寡妇，儿女为孤儿。”(出22∶22-24)“苦待寡妇和孤儿”，要受如此之重的刑罚，谁敢漠视这条律法?可是，软弱的人性中缺少善待他人的动力，所以人们时常会明知故犯，经常去铤而走险。耶稣知道我们这些罪人难以无私地去爱，持续地去爱，便为我们预备了驱使我们“彼此相爱”的强大的动力。
约翰说：“我们爱，因为上帝先爱我们。人若说，‘我爱上帝’，却恨他的弟兄，就是说谎话的;不爱他所看见的弟兄，就不能爱没有看见的上帝。爱上帝的，也当爱弟兄，这是我们从上帝所受的命令。”(约壹4∶19-21)“上帝先爱我们”，这就是基督徒“彼此相爱”的动力!对于这个真理，斯托得(John R. W. Stott)如此解读：“上帝的爱是发动者，所有的真爱都是对他的主动产生的回应。……像上帝一般的爱，agape，是我们堕落的本性中本来没有的;‘我们爱的能力，无论对象是上帝或是邻舍’，完全是因他先爱我们，又将爱放在我们里面。”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一想到上帝的爱，我们就会情不自禁地去爱他。在“彼此相爱”方面，上帝的爱会让人“欲罢不能”。爱的动力，何等之强!
我们不能去爱，根本的原因是我们未能真正理解上帝的爱，也未能真正认识自己的罪。倘若我们能够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站在上帝审判台前的瑟瑟发抖的已蒙赦免的罪人，就会不求回报地去爱我们身边的每一个有需要的人，并且，无论爱到什么程度，都不会觉得自己做得够好。卡森(D. A. Carson)的一段解读，值得我们特别留意：“我们越多认识自己的罪何等深重，就越认识救主的爱;我们越能鉴赏救主的爱，他的标准就似乎变得越高;他的标准变得越高，我们就在自己的自私、与生俱来的以自我为中心中认识到自己的罪是何等深重。面对这样的标准，没有一个富有思想的信徒会在基督再来以前说：‘我正完全遵守这条新命令的基本规定。’”感觉缺乏爱的动力，就请及时回到上帝面前!
四、新的效果
如果犹太人真的做到了“爱人如己”，会有怎样的效果呢?简单地说，就是律法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具体地说，就是盟约双方达到了“共赢”：上帝得着了荣耀，选民得着了赏赐。除此之外，“爱人如己”还能使宗教礼仪显出价值，社会风气得着净化，人际关系变得和谐。由此可见，“爱人如己”的诫命有多重要!故此，保罗也这样教导基督徒：“凡事都不可亏欠人，惟有彼此相爱，要常以为亏欠，因为爱人的就完全了律法。像那不可奸淫，不可杀人，不可偷盗，不可贪婪，或有别的诫命，都包在‘爱人如己’这一句话之内了。爱是不加害与人的，所以爱就完全了律法。”(罗13∶8-10)
“彼此相爱”的“新命令”会带出新的效果，耶稣说：“你们若有彼此相爱的心，众人因此就认出你们是我的门徒了。”对于这一点，摩根(Campbell Morgan)有一段发人深思的解读：“众人认出你们是我的门徒不是借着你所背诵的教条，不是借着你所穿的制服，不是借着你所唱的诗歌，也不是借着你所遵守的礼仪，乃是借着你们彼此相爱的事实。特土良(Tertullian)告诉我们，在早期的时候，人们对于基督徒所发出的感叹乃是，‘看看这些基督徒彼此多相爱!’基督徒越是不能彼此相爱，世人越是不能信任他们或接受他们的信仰。这是耶稣所说作主门徒的最终试验。’”加利利海上的渔夫能把福音传到“地极”，在于上帝的同在，也在于他们之间的“彼此相爱”!爱的效果，何等之美!
每位基督徒都有一项重要的使命，就是使世人“认出”我们是基督的门徒，多数弟兄姊妹也有这样的意识和这样的追求，但他们惯常的做法就是刻意追求摩根提到的“背诵的教条”，“所穿的制服”，“所唱的诗歌”，“所遵守的礼仪”。教会缺少“彼此相爱”的氛围，我们就不能有效地见证基督，荣耀上帝。慕迪(Dwight L.Moody)说过：“100个人里，只有1个人会看《圣经》，99个人都在看基督徒。”尚未认识基督的人大多不会常读《圣经》，但他们经常在“读”身边的基督徒。他们能从我们身上读出“彼此相爱”，就能因此“认出”我们是基督的门徒，并且自己也可能成为基督的门徒!
弟兄姊妹，纪念耶稣在“团契日”的活动的时候，我们一起重温了他向门徒颁布的“命令”：“我赐给你们一条新命令，乃是叫你们彼此相爱;我怎样爱你们，你们也要怎样相爱。你们若有彼此相爱的心，众人因此就认出你们是我的门徒了。”这条“命令”的“新”，在于它有更广的范围，在于它有更高的标准，在于它有更强的动力，在于它有更美的效果!我们接受了基督的“命令”，就当用心领会，严格执行。写到这里，我要以加尔文(John Calvin)的一段话结束本文：“若有任何人渴想成为基督的真门徒，并得着上帝的承认，那么他就要穷其一生爱弟兄，并且要竭力追求这个目标。”